Skip to content

平安夜

二〇一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要不是今天下午终于看了些数学,说不定现在这篇的标题应该叫做“感受孤独”。而现在这篇博文就变成了数学对我的精神生活影响巨大的一个明证了。

今晚平安夜。最近其实感到特别孤独的,而且总是会对着一些歌词瞎想,像什么“谁陪我建永恒的故居”之类的。这几天花了好多时间在建立我的个人博客网站上,不断地尝试去解决一些小问题;但我是个初学者,又不想系统地再去看代码语法,所以就是看着代码模板一步步想着怎么去实现自己想要的效果。这个挑战困难程度刚刚好,而且又以成就感作为奖赏,完美地构成了一次“心流”体验。写博客会写着写着就非常渴望有读者,这种欲望是很折磨人的,会让人没有心思去做一些高质量的创作。而一说到读者,我就会想起那些在国内的朋友们(也只有他们会读我写的东西呀),这样就轻松地陷入孤独了。

昨天下午去准备平安夜礼物,这是今晚的一个活动之一。就是大家被随机地指定一个人,在那个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为他准备一份礼物;大家也都会描述一下自己的心愿单好让别人来做参考。我由于写网站过于投入,将这个事情一直拖到了最后一天才做。我被选定的是一个女生,我有考虑过为了图方便直接买一束花的,但是当我走进书店的时候就彻底抛弃了买花的主意。(我想我应该是是个书店粉丝,这里有好多好多喜欢读书的人,也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书。)因为这是法语书店,她心愿单上的一本诗集我没能找到。我想了很久也猜不出她在诗歌欣赏方面会有什么偏好,而且我读的诗歌有大多都是翻译过后的,对选什么法文诗歌没有很好的看法。最后看到一个封面很可爱的笔记本,就买来当作礼物吧。挑礼物的时候可以专心地想一件事情,这种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我其实在书店里有看到过很多很有趣的黑白照片,但是感到我个人的审美还是有些过于独特了些,就作罢了(不过下次可以买来送给我的一些朋友吧)。在书店里面买到了法文版的《广岛之恋》和《扎拉图拉斯特如是说》,心里有在默默念着,希望我今晚不要再收到一本相同的书作为礼物。其实在找到书店之前,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很久;而且居然一直在思考孤独这个话题。当时看到人来人往,欢声笑语的多是恋人,不禁感慨爱情在人类生活中占有的分量太大了,也回忆起了《人类的大地》上的一句印象深刻的话:

在这一个生命与生命为邻,花与花在风中相迎,天鹅认识所有天鹅的世界上,惟有人类却自甘寂寞。

刚刚完成网站代码的时候,雄心勃勃,希望可以在数学思想交流方面能够有所贡献,可以写出一些高质量的东西来。也尝试用 RSS 去关注一些博主,不过明显地这是我把自己的想法投射到别人身上了。一开始挺希望能够看看别人的思想、去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经验所带来的不同视角;后来,当然是很难找到啊,大家都没空去照料自己内心那些小小的感情,索性只看数学博主得了。其实内心有多么希望可以看到自己并不算特立独行,人群之中有那么几个微弱的光可以听懂我的自言自语。以前听到某位作家说,坚持写下去,不管怎样都坚持写下去。我听从了他的建议,只是有时很孤独,希望可以看到我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做这件事情。

RSS 关注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啊,已经是属于上一个十年的东西了:收集自己喜欢的博主,用一个 RSS 阅读器来获取他们的更新。不借助于任何社交平台,在茫茫的互联网中去选择某一个并没有特定意义的网址听着就很浪漫啊,就像在巨大的书店里找到一本中意的书一样。这种阅读有时就像是写信、寄信吧,很怀旧的方式。(已经明显意识到我的审美倾向主体上就是怀旧,对很多现代的方式感到不自然。)于是将自己的网页也折腾了一番,加上了 RSS 功能,但是这份浪漫我估计很难等到,不过内心总是在期待着。有些期待,那些不折磨人的小期待,其实是甜蜜的!那天晚上为这件事情工作到了深夜,电脑里在播放着喜马拉雅一位播客的声音,就一点都没有倦意。只是这之后,我总是会回想起,原来我如此孤独,只要身边有个声音一直在讲话,不管自己是否真的对讲话内容感兴趣,我都会忘记时间的存在。

被一种孤独感驱使着,便开始去关注一些数学博客。有些傻,比较盲目,没看多少就放进 RSS 订阅里了。找着找着,遇到了 Atiyha 的文章《二十世纪的数学》。便突然意识到阅读还是应该从大师的著作入手,恍惚间有些不知所措了,不是吗?不过我读到的数学至少让我平静了下来。

可是在得到内心的平静之前,我不止一次怀疑过自己;将审美弄得那么偏以至于对流行彻底丧失兴趣,在文艺的路上越走越远,我在逐渐失去了“志同道合”的可能性。像一头发生频率过于独特的鲸鱼:

谁陪我做执迷的鲸鱼

在人海中游来游去说自己的言语

我一个走在街上的时候,无数次追问并嘲讽意义的存在性。数学教授总是在问你对某某方向是否感兴趣,希望你能够跟随他们做研究。我一开始觉得他们好奇怪——自己一个人做自己的研究不就好了吗,为何还要浪费时间去指导懵懵懂懂的研究生呢?而那时,我突然意识到,他们想问的是:你对和我一起在某项研究上共事感兴趣吗,无论这个研究对我来说是否有意义?他们想要的不仅是自己的兴趣;几乎大部分数学家都在做着这个领域流行的话题,也是出于远离孤独的需要吧。作为研究数学的人,他们\我们也在渴望着可以分享些什么。大家都毕竟是普通人,看清楚一些,并不是这个领域的领军人物;但是我们已经决定了要把毕生的精力投入到面前的事业,这份热情如果可以在某个人面前讲出来多好。而且那个人最好不要是出于礼貌的支支吾吾的回应,也是讲述着另外一份眼神闪闪发光的热情。

但愿读者能够区分寂寞和孤独,太多时候所谓感情上的支持其实作用不大。有时所谓的情感上的安慰是很多人都不需要的糖,像是为寂寞准备的。而且有时由基因决定的、面对性时的兴奋,也会显得那么脆弱、那么不值一提,如同酒精一般——只是为了忘却、只是为了再次陷入空白。这像是单身的哀怨吗?我一时回答不上来,因为这取决于是谁在问我,我无法确定是嘲讽的语调还是玩笑的语气,也有可能是严肃的追问;我只想回答后面一个问题。孤独发生在失去幻想之后,也就是脱离了浪漫;也正是因为失去这些对存在如此之重要的浪漫粉饰,面对自己的躯体时,我们失语了。诗歌因而显得那些宝贵:

此刻,白昼厌倦了白昼,

小溪又开始淙淙吟唱 把一切渴望抚慰,

天穹悬挂在黄金的蛛网里,

向每个疲倦者低语:“安息吧!”

忧郁的心呵,

你为何不肯安息, 是什么刺得你双脚流血地奔逃……

你究竟期待着什么?

现实是,只要我们选择了文艺的生活方式,每天告诉自己的都是我不能够放弃自己的审美偏好\偏见。向后退,生活只会用混乱不堪来回答。

回到平安夜吧,因为活动开始了。这是我第一次喝到香槟,还是感觉很棒的,葡萄美酒夜光杯。大家都用英语交流着;不过好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都是熟悉的音节,只不过没有联系在一起的意义。大概我的英语和法语水平都只是刚刚好对数学讨论适用的样子。而且当大家聊到 cookies 和 driver 的时候,我脑海里闪过的都是网站缓存与硬件驱动,看来是理科男没救了。

由于在座的 8 个人中有 3 个是数学系的研究生,场面一度变得像是数学研讨会。我也乐在其中,除了有只可爱的小猫对我不怎么感兴趣外。吃得够多,熬的够晚,明天就不用担心忘记买菜的事实了。虽然我想喝的醉一点,但是聊天太又有趣了,让我只想再吃点什么。

Alonso 真的是个健谈的小伙伴,他大概已经失去了外在的年龄,在内在的时空中自由自在地徜徉着。他聊到自动驾驶与复杂计算理论的时候,我还能勉强知道在说什么,这也是得要是在承认一些从未听说过的定理之上。但是讲到物理弦论和某种物理学家正在研究的粒子时,我彻底迷失了,心里呼喊着:能不能告诉我背后的数学模型是什么呀!这是一个吉他音乐家,轻轻松松就把大家都变成他的粉丝。全场最佳伴奏。合着他的吉他,我想我最后两小时应该是一直在打节拍。

我们的女主人 Leena 可有趣了,她讲到她曾在看到一个中国古代乡村小屋室内布景时,一下子找到了家的感觉。这一不小心就点燃了我的思乡之情;我的家乡是那么普通的一个小乡村,安静的山和有时显得凄凉的湖,但是就是这么爱她啊。也是第一次被人夸是个诗人呢,好想谈谈杜甫、谈谈苏轼甚至谈谈姜夔他们;但是超出能力范围了,好可惜。后来我挑起关于数学家团体 Bourbaki 的话题,没想到 Leena 还经历了法国的那次数学教育改革。而且她说 Bourbaki 关于数学的引入方法让她感到格外清晰。这和我在课本中学到的可不一样,第一次知道当时的学生原来也有喜欢这种方式的,太神奇了。

Heeral 来自印度,在女主人家里给我们做了好吃的炒饭,但是我忘记夸她一下了。她问了我一些直击灵魂的问题,让我得好好组织一下语言。你从小就对数学感兴趣吗?作为一个数学家你能够为社会做出什么贡献呢?而且在她面前,我又一次聊到了对某个学科的激情从何而来的问题。没想也会有人赞同这种激情来自于对学科中某些领军人物的崇拜。我高中时对 Bourbaki 团体的崇拜也就仅仅同最好的朋友谈起过,能够再次谈论心中的激情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Manisha 是个有些害羞的小女生,我前面挑的礼物就是送给她的。也许等她完成了大学之后,就不会那么害羞了吧。我选礼物的时候真的有好好猜测她会喜欢哪个诗人呢?除了那个我完全不知道的 Oliver Mary 之外。而且我问了九次她的名字叫什么(我就是这么健忘),曲终人散之后我终于记住了这个名字。

Marie 送了我两本尼采的书,还好她送的《扎拉图拉斯特如是说》是英语版的,这样就没有重复了。另外一本是我最爱的《善恶的彼岸》,这是我一直都想要的生日礼物,好开心!而且她唱歌很好听,最后和 Alonso 的表演是整个聚会的高潮。也感谢她开车送我们回家,我感到她是个很自强的女生,自己买了一辆车然后工作还车贷。在路上,她提到自己通常 5 点就起来,喜欢在那种安静的路面上驾驶;生活中突然又多了一个默默努力的榜样。

Chutian 还是那样的不胜酒力,而且这个作息规律的女生不是很能够熬夜。从我们口中说出的仿佛不是同一种中文,有时都不仿佛不是同一个数学院出来的。带着我回忆起了武汉大学的生活,想到母校也是十分可爱的。

最后是 Robin,我们的全场什么话题都能接下去的视觉设计师,必要时还能够来一段 RAP。他是那个唱歌很好听的 Marie 的男友,最会 Marie 给他扎了一个 Handsome 的小辫子,我觉得像一个褐色的小蝎子。我聊到了当时尝试去了解视觉设计时感到某种失望,失望我们的设计被大型公司掌控着,从而缺乏艺术性,比较工业化。这位小哥最后给我们看了看他设计的作品,当时太困了,没有很好地观察一下,可惜了。

说完了 7 个人,应该还有一个需要介绍一下——那只可爱的小白猫。唉,无法沟通就无法表达爱。忧伤的我感到了失恋的落魄。于是这个不被心上猫理解的小伙子回到家里写完了一个平安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