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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

二〇二〇年三月二十二日,星期日,

今天看到了一个对 Facebook 的评论

Facebook, our new beloved interface with reality, was designed by a Harvard sophomore with a Harvard sophomore's preoccupations. What is your relationship status? (Choose one. There can be only one answer. People need to know.) Do you have a "life"? (Prove it. Post pictures.) Do you like the right sort of things? (Make a list. Things to like will include: movies, music, books and television, but not architecture, ideas, or plants.)

这让我去思考,一个程序员究竟对人类的需求了解多少呢,却实际上哄骗一代人?很多人都成了这种交流模式的受害者。以前看到斯诺登在《永久档案》中说互联网精神的本质是公共的共享社区。现在社交媒体却充斥着各种无所谓的垃圾、人们的琐事,管什么都叫做分享,我认为实际上败坏了社区精神。

当 QQ 刚刚出现时,我已经勉强地感到了一种忧伤——如果我死了,我的 QQ 号还会一直存在着吗?很多人都思考过这样一个关于存在的问题,只不过像所有人类的话题一样,只有哲学家坚持了这个思考。数据的永存性将朝生暮死的人类贬低得一无所有,进而奴役他们。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现在人们已经习惯了让数据来代替自我。我们献祭人性的独特,去祈求一个二进制的永恒存在。

我们的时代,人的异化是很严重的;这在网络大众化之前已是如此,那时候哲学家内心焦虑着“无家可归的漂泊”。网络社群的出现给了人们希望,“广泛联系!”——这不就是我们所期待的吗?这其实是一副毒药,人们为了摆脱“无家可归的漂泊”而献祭自己成为一个数据化的存在。我知道现代人的神经已不再敏感无家可归这个词语了,他们放弃思考存在。“我们失去了传统文化的庇护,被抛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这些表述也都不算什么。人们冷漠地回应:对不起,我感受不到你说的。

这听起来很夸张,也许是因为人们不习惯存在这个词语。在外语语境中,存在一般是个系动词,比方说 to be or not to be。那么让我们回想,如果不通过即时讯息软件我们的朋友如何确认我们?换言之,失去社交媒体上那些日常琐事的陪衬,我们被朋友们怎样刻画着?这就是一个关于存在的思考,我们在思考我们是谁。即如果不活在网络中,我们还可以怎样证明自己的存在。笛卡尔也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他会说“我思故我在”,我们却不得不回答“我在”(我在线)。人们对存在有很大的需求,我们早已意识到生命有限、青春难驻,我们频繁地去确认自己的存在但是我们不习惯使用“存在”这样的词语。如今我们是如何回答这些问题的呢?因为我们从不提问,所以我们的回答也是无意识的。也许大家已经感受到了,我们现在是依赖社交媒体来确认存在。这种方式既传统又幼稚,在社交媒体上发声的很多行为和“某某到此一游”之间并无本质上区别。我们都在通过一个在我们看来永恒的印记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这种解决方案很有效,因为我们的无家可归来自于我们对自身存在的思考,所以只要我们抛弃那个存在、献祭那个存在所有的焦虑就消失了。完全自我献祭的人感觉不到痛苦,意识到陷阱的人们犹豫着是否前行,脱离这些的人们也并不好受——没有人替代他们来回复无家可归的漂泊。

网络是一个多么完美的工具,因为它链接着数据。而我们现在习惯了将存在等同于数据。一个全新的乌托邦就此产生:我们的存在是相互连接着的。从无家可归到永恒印记的广泛联系,这个诱惑还不算大吗?在它面前,谈论其他出路都是黯然的。

如果我们的存在问题是这样被数据的永恒所欺骗、被广泛联系的幻觉所迷惑,那还应该对信仰、生命以及爱这样的超越性概念抱有何种期待呢?它们目前也沦落成了一种价值,而价值就是可以相互比较、讨价还价的东西,从而它们的超越性、对我们存在的指导性地位就此失去了。但其实也不用如此悲观,选择脱离目前这个这个解决方案的人一般都会在某些超越性概念中找到自己的方向,这也就是它们赢得了“超越”这个称呼的原因。

超越的出路向来是荆棘丛生的,信仰与怀疑,生命与永恒,爱与理性以及爱与性,谁能够不通过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同样的错来走完它?